赤日炎炎的夏日,每當想到満山遍野的綠竹,就會有婆娑的竹影在心中搖曳,一陣涼爽的竹風(fēng)沁人心脾,讓人頓覺暑氣盡消、神清氣爽。
歲月流轉(zhuǎn), 草木的心性最為淡定。竹與梅、 蘭、 菊并稱 “四君子” , 但這位君子并不冷峻孤傲, 它和我們的生活十分親近。 “可使食無肉, 不可使居無竹。 ” 從剛冒出地表起, 它就帶有與煙火同在的謙和。它走的是人間道, 與人生死不離, 將幾根竹綁在一起放在水中, 即成載人的竹筏; 將竹連結(jié)造型騰水凌越, 便是度人的竹橋; 破竹成篾編織經(jīng)緯, 即為竹籃; 磨竹成粉, 又可造紙……竹, 中空生韻、 風(fēng)過有聲, 中國不少民間樂器依憑其這一特性, 橫笛豎簫, 笙竽胡琴, 擊節(jié)行板……無一不靠竹鼎力相助。
炎熱的夏日里, 現(xiàn)代的皮質(zhì)沙發(fā)不大受寵, 因為它體型龐大極占空間, 讓人感到密不透氣的悶熱, 小巧的竹椅就顯出好處來了。身下的這把竹椅, 除銹跡已生的螺絲和底部寬厚的帆布帶外, 都由條狀的竹片鋪展而成, 扶手是用接近根部的一截老竹做的, 因此顯得更為厚實。那些竹節(jié), 即使削平了仍然顯得很清晰, 多么像我們存留在心底的青春, 直到我們年老了, 依舊記得那些鮮活的細節(jié)。因為年年汗?jié)n浸潤, 竹椅已變成暗黃色, 但坐在上面依舊感覺到一種沁人的涼爽。一年中的春、 秋、 冬三季, 我都把它扔在陽臺的旮旯里蒙塵。夏天一到, 把它搬出來, 潑幾瓢水清洗一遍, 再用抹布抹幾下, 它又端莊地帶著滄桑的面容出現(xiàn)在客廳里。這把竹椅, 是父親二十多年前親手制作的, 算是我家現(xiàn)存家具中的 “元老” 了。
我還十分懷念竹床, 竹床又叫涼床。老家鄉(xiāng)下, 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寬窄不一的幾張竹床。隔著歲月往回望, 許多與竹床相關(guān)的往事一一浮現(xiàn)在眼前: 日薄西山的夏日傍晚, 剛剛收工回家的父親顧不得稍事歇息, 立即拿起掃帚將屋前的空地劃拉干凈, 再灑些水消消暑氣, 然后把竹床扛出來, 我和弟弟們則忙著跟母親一起生火做飯。一陣忙亂的炊煙之后, 收拾好碗筷, 一家人便躺在擺放在風(fēng)口的涼床上納涼, 一邊天南地北地閑聊, 一邊等待著月色星光灑下來……直到后半夜, 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被大人抱進了屋子。
前不久, 筆者去鄉(xiāng)下采訪, 在一條老街上看見一家篾匠店,滿屋的竹制品, 諸如竹籮筐、 竹筲箕、 竹斗笠、 竹板凳等。年邁的店主正在修補一張破竹席, 竹席中間的斷篾已形成一個不規(guī)則的洞, 可見此席已經(jīng)用過不少年月, 整張席子呈現(xiàn)出老人面龐一樣的古銅色, 剛穿插進去的新鮮淺嫩的竹條則宛若一首抒情的民間小調(diào), 帶著新竹的清雅之香。那些逝去的有點渾然不覺的老時光, 在這新舊對比中顯得尢為分明, 透出一股濃烈的滄桑。
出了篾匠店, 行至老街盡頭, 便是一大片竹林。走進竹林, 我立即被層層的青碧色包圍了, 雖然我腳步輕緩, 仍然于不經(jīng)意間將滿地的竹影弄亂。那些水墨畫般的竹影, 在陣陣清風(fēng)中吟唱著一首韻味悠長的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