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孩子家家，喝什么茶？”母親總是對我說這句話，而我聽了一遍又一遍，仍未能減少一分一厘對茶湯的癡迷。是的，你沒聽錯，不是喜愛、喜歡，或是其他什么詞，是癡迷。
年少的我，向來癡迷于茶水的古韻。并非喜愛那種裝腔作勢的排面，亦不是故作老成地在舌尖品味那百種滋味。我只是覺得杯盞茶水之間，便能拼湊出一個文人俠客的傳說。也許我腦袋里制造的傳說并不傳奇，甚至庸俗得可怕，但這并不影響我靈魂的漂浮。漂浮出人間的處處橫格，去到另一個世界，讓它得以片刻喘息。
比起癡迷于茶水的古韻，不如說我更癡迷于靈魂的喘息。我總是看著茶水之上逐漸騰起的水霧，看著那塊霧白色的紙上被我勾勒出人生的一幕幕場景。并不精致，甚至拙劣得粗糙，但很真實(shí)。
當(dāng)然，并不總是那么真實(shí)，最不真實(shí)的便是未來。我時不時會在那一口一口苦澀中帶有回甘的茶水中思慮未來?？偢杏X未來就像茶水之上氤氳的水霧一般，朦朧得很，捉摸不透。當(dāng)過去和未來重疊在一起，一層一層的焦慮就會像蛛網(wǎng)一樣籠在我心臟，一點(diǎn)也不沉，但很悶。
每每內(nèi)心浮出些許迷茫的羞惱，我總是往喉嚨里灌進(jìn)幾口茶水。誰心里沒幾件不痛快的事兒呢？我并不在乎一股腦兒倒入口中的茶水是好是劣，我只想飲下它。這翠綠發(fā)亮的茶湯能澆滅所有的不痛快。
所以常常有人說我不會品茶。我自是不會品茶的，十八九歲的女生，品得透的應(yīng)該是不同牌子的奶茶、五顏六色的冰淇淋、亦真亦假的大牌代購，而不是一杯苦澀清亮的茶。當(dāng)然不是茶，我飲的當(dāng)然不是茶，只是一種潮濕而輕盈的安寧，也許是苦澀帶來的，也許是回甘帶來的，甚至可能只是那幾抹或濃或淡的清香帶來的。管他呢，喜愛的原因有什么重要的呢？我只想安靜。
我固然是不懂茶水的品級貴賤，但對類別也算是略有了解，而這所謂的了解，不過是隨心情而定。我固然不知道什么茶安神，什么茶清熱，什么茶回味無窮，什么茶回甘潤喉。但我知道當(dāng)我熱烈得沸騰時，需要一碗綠茶；我知道當(dāng)我在倔強(qiáng)里陷入黑水一般的沉默時，需要一口紅茶；我甚至知道當(dāng)我什么都不做無情無緒時，只要一杯普洱。
只有這樣，靈魂才能安靜。在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茶葉子里得到安慰。茶葉仿佛就是安靜的代名詞。你看它安安靜靜躺在茶盒子里，又被人取出飲用。它的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刻，無非是滾燙的熱水注入身體的那一瞬間。而后，又歸于平靜。為報(bào)答這份熱水的熱烈，它將一生中醞釀的所有苦澀、甘甜、可口，全都滲入其中。
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。
